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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2月19日 星期五

封城一周年回顧


距離2020年第一次封城快滿一年了,現在回頭看,過去那些淡然且平凡的小日子,竟然是現在的最懷念與不捨。

因為工作的關係,我們一家人暫居在高緯度的歐洲國家,2020年是這樣過的:

1~2月覺得東方好危險,台籍同事開始戴口罩,本地同事笑她傻,種族歧視的問題在社群媒體發酵,呼籲擁有亞洲臉孔的人士,走在街上或搭 metro 時要特別小心,看到武漢肺炎離台灣好近,心想2020年可能沒辦法回家探親了,在遠方的家人則是體醒我要去買口罩,我連跑數十幾家藥局,幸運的買到兩盒手術用口罩,防疫物資很少,乾洗手買不到,醫療口罩根本沒有,於是布口罩開始流行,戴心安的。

歐洲情況惡化的極快,3月中,毫無懸念,本地政府就決定封城了,每日確診人數破千人,死亡人數相當多。有很長的一段時間,每天晚上8點準時走出陽台用盡全力跟大家一起拍手,希望能傳達給正在醫院搏鬥的人,新聞說醫院滿了,很多的人都在生死關頭,養老院受到重創 (新聞用的字是 “屠殺”),記得其中有一則新聞是這樣的: 『80多歲的女士選擇放棄使用呼吸器治療,她希望給康復機會更大的年輕 (50多歲) 病患使用。』

因為擔心,我們從3月初就讓小孩開始待在家,直到6月初才讓他們回學校上課。將近3個月的居家生活,除了去超市、藥局、運動以外,否則一律得待在家,學校很貼心的沒有什麼功課 (知道這會搞死家長) ,班導師和孩子偶而視訊打招呼而已,工作的話則是被歸類為 “必要” (essential) 的產業才能 “出門” 上班,否則一律得居家辦公。警察都在跨區的路口盤查,原則上不能離開生活範圍內2~3公里內的區域,某日一早我歡歡喜喜地開車帶家人出門溜達 (以為到附近的森林公園是允許的),結果硬是吞了一張打5折後250歐元的罰單 (考量我初犯),警察先生說下次就不能打折了,得去法院向法官解釋。




生活的限制,我們都挺過來了,只要慾望降低,日子過得也還愜意,暑假一開始的時候每日確診數降到百位,讓我有種疫情快要結束了的錯覺,但在餐廳開放、傳統歐洲旅遊旺季催化下,第2波疫情的風暴正在快速醞釀中,9月政府決定讓小學正常運作 (代表著家長能專心上班,對產業衝擊較小) ,一切看似穩定,但隨即而來的是疫情大爆炸,我心裡第一次覺得恐慌。

如果說防疫像是在打仗,那 3-4月傳來的砲火聲,都是來自遠方,看不到敵人。10-12月這一波的戰役,則是打到街頭巷尾了,隨時都會來敲門;一天同事阿道夫跟我說他的孫女確診,所以需要在家隔離,來辦公室打掃的喬安也說確診了,另一天辦公室的阿姨,克利利,也說她確診了,現在人很難受,又一天常聯絡的會計師說他們事務所請的新人,第一天上班就確診,讓全辦公室一半的人也確診,在一陣子女兒老師傳簡訊說她的爸爸確診後過世了,因此暫時無法上課…,公園前臨時搭建的檢測帳篷,越蓋越大,滿滿都是排隊的人潮,報紙說在東方城市的一家醫院,醫護人員1/3都染疫了,但還是要救治病患,因為沒人了。記得有一天我看到每日確診數突破2萬後,心裡的恐慌已達到無法正常運作的程度,從此我就不再 update 疫情的相關新聞。

染疫的同事跟我說,最痛苦的時候,沒有家庭醫生可以看,大醫院也不准他們去,沒有藥,就是多休息,待在房間,不舒服的時候自己去買成藥吃,若真的覺得不能呼吸,才可以去醫院。另一位同事,有一個在醫院當助產士的女兒,跟我說醫院狀況很糟,醫護人員被傳染後,在去傳染給其他病人,好像體重過重的人狀況特別嚴重。萬幸,我的同事們後來都安然無恙。

身邊的人紛紛染疫讓我驚恐,來自台灣的朋友們的思維沒有改變也讓我害怕。2020年在本地,不論是跟平常做生意的對象或是政府機關打交道,大家都能體諒受到疫情的影響,事情不會照往常那樣順利,一些 deadline 都自主的往後延三個月去了,有得還直接給半年 (我想他自己也快撐不下去)。此時,我才真正的明白為什麼80%的時間要花在那20%最重要的事情上,其他真的就是慢 · 慢 · 來。但在跟台灣的的客戶、供應商、總部聯絡時,聽到的都是 “你們那邊好嚴重喔,疫情要小心喔,要注意安全喔”,下一句通常則是接 “但是那個OOXX 明天還是要給我喔!!! “,”你們的業績還是要努力…”、”為什麼這個進度會 delay…”,這一年以來,來自台灣的 deadline 與要求不可思議的從來沒有改變過。

那天克利利打電話跟我說確診的時候,我靜靜地聽、也安慰她,但我內心的恐慌指數飆升阿,有種十萬圍城、即將被打垮的感覺,正當腦中一片空白時,接到來自台灣總部的關切電話:  “她是怎麼染疫的? 接觸史如何? 體溫早晚各幾度?  有沒有二篩?  會不會是偽陽性? 有徵狀嗎?  有去看醫生嗎?  醫生怎麼說?… 有沒有做好防疫措施? ”  ,當下內心的 OS 是 “你是在供沙小啦”,我的城門才剛被攻破,應變都來不及了,你還要我寫一份 “城門被攻破分析報告”。全國染疫人數快破百萬,還問我接觸史,我下巴真的掉到合不起來。

另一個例子是一個在荷蘭台資企業上班的朋友,封城的時候,他說收到台北總公司高層的群組信,期許大家注重身體健康,雖然在家上班,但切勿當 “薪水小偷”。他指的應該是在家工作,就算學校不能開,小孩整天待在家,看到爸媽興奮的喊 “陪我玩、陪我玩…”,也要斷然拒絕,也最好不要花間去準備餐點給不能去學校的孩子,好好的坐在電腦前面辦公,這樣才不會是薪水小偷。我聽到的時候也是無比震驚,因為我們想的是如何 survive ,在防疫、工作與家庭間找到平衡點,活下去比較重要,但這時候在台灣公司的高層想的卻是自己。



封城快滿一年了,疫苗陸續施打中,政府很小心的在控制不讓第三波爆發。回頭看這一切,還是覺得不可思議,生活改變這麼多,慾望原來可以這麼少,愛可以這麼簡單,除了寫在上面令我驚訝的事情外,其他沒寫出來的,表示我也忘了,剩下記得的也是那些防疫期間淡然的小日子,不停的跑步、騎腳踏車、去超市買菜,還有、還有,記得有一天孩子興沖沖的跑來客廳跟我們說,把拔~馬麻~ 你 · 們 · 看 · 後 · 面 · 有 · 很 · 大 · 的 · 彩 · 虹 · 喔!  起身去看,哇~真是漂亮,我想,明天應該會更好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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